譯文、賞析 / 嚴勇

這是宋代詞人蘇軾的一首贊茶詞。

詞前有一段小序：送建溪、雙井茶，谷簾泉與勝之。勝之，徐君猷家后房，甚麗，自敘本貴種也。

其大意是說：送建溪茶、雙井茶、谷簾泉水給勝之。勝之是徐君猷家的歌妓與侍妾，異常美麗，她說自己的祖上也是貴族，有著高貴的血統(tǒng)。

序中說明，這是蘇軾給人送茶。送的人是黃州太守徐君猷的后房，也算是給領導小妾送禮了。像蘇東坡這樣高傲的人，一般不屑于做這種事情，然而，一則太守對其太好，幫助其賣詞賺錢，解決生存問題。二則，每每遇到節(jié)日必定約請東坡飲酒觀舞，無以為報。三則，此女異常美麗，好茶配佳人，也算是物有所值。蘇軾另有詞贊美她似趙飛燕：“雙鬟綠墜，嬌眼橫波眉黛翠。妙舞蹁躚，掌上身輕意態(tài)妍。”足見其色藝雙絕，人間少有。

送人茶，必定要跟人說說這種茶的產(chǎn)地與妙處。上闋正是交代產(chǎn)地。下闋則是交代妙處。

“龍焙今年絕品，谷簾自古珍泉。雪芽雙井散神仙，苗裔來從北苑?！鄙祥犑钦f，今年的龍焙茶為茶中極品，自古以來，谷簾瀑布是泉水上品。產(chǎn)自雙井的雪芽貢茶十分珍貴，其茶樹的始祖源于閩國北苑。

詞人所送龍焙，為茶中極品?！褒埍骸?，也是指北苑貢茶，即建茶?！安柚^者，乃在北苑。”這是官家上品茶。雪芽與雙井，與建茶相比，只是民間上品茶，不登大雅之堂。

宋代陸游一生愛茶，后入閩為茶官，寫詩贊美建溪茶，“建溪官茶天下絕，香味欲全須小雪?！彼J為建茶是茶中極品，天下奇絕。

既然是貢品名茶，當然還需好的泉水來泡。詞人貼心地外送一壺谷簾瀑布水，此水被陸羽贊為：“甘腴清冷，具備諸美”，排名第一。無錫惠山寺石泉水則為第二。

用此泉水煎泡此茶，方能對得起這名貴的北苑貢茶，亦說明東坡是懂茶、愛茶、惜茶之人。

“湯發(fā)云腴釅白，盞浮花乳輕圓。人間誰敢更爭妍，斗取紅窗粉面?！毕麻犑钦f，茶湯沸騰，如同白云那樣白、厚、軟、綿、豐滿。沏好的茶湯，在茶盞中翻滾，冒出細小的氣泡。人世間有誰能與此茶湯比美，只有紅色窗戶下嬌美的佳人可與之媲美。

建茶口感如何？詞人用了六字精準概括：湯發(fā)云腴釅白。將之比作牛奶。點茶時，將沸水注入盞內，茶膏隨極熱的水流迅速發(fā)散翻滾，叫作“發(fā)”?！皽l(fā)”，泉水沸騰翻滾?！霸齐椤?，茶的別稱。味似云腴美，形如玉腦圓。這里說像云一樣豐腴。“釅yàn白”， 即純白。這里是說如同濃香的白酒，味道醇厚。這句合起來是說，茶水沸騰翻滾，如同白云那樣白、厚、軟、綿、豐滿，又像濃香的白酒，味道醇厚。

茶的外形如何？亦用了六字：盞浮花乳輕圓?！氨K浮”，指茶盞中如牛奶般美味的茶湯。“花乳”，指剛沏好的茶湯面上漂浮的泡沫，因形狀如花似乳，故名?！拜p圓”，物體輕浮而圓潤。茶葉的美好輕盈，在這六字中躍然紙上。

詞人在贊美茶的同時，又一并贊美了佳人。蘇軾《次韻曹輔寄壑源試焙新茶》句，“從來佳茗似佳人”，正是對于“人間誰敢更爭妍，斗取紅窗粉面”的最好注腳。

值得一提的是，當時的侍妾是可以隨意轉賣的。這位叫勝之的十四歲女子，就是詞人當時心儀的對象，為其填了許多贊美的詞，只是蘇軾當時被貶，境遇較差，沒能力蓄養(yǎng)，女子似乎對于蘇軾無意，最終轉賣于當涂官員張恕，亦算是其人生的一個小小遺憾。

“湯發(fā)云腴釅白，盞浮花乳輕圓”，看似贊美茶葉，實則亦是贊美佳人?！皬膩砑衍萍讶恕保且稽c不假的。愛茶、惜茶，亦是愛人、惜人，其道一也。東坡茶道，亦是浪漫如此，真至情至性之人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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